沒有真心護著妹妹的人了。

...哪怕是馮家。

馮譽閉了眼，想到父親當年那決斷的目光，心頭微涼。

甥舅倆就那麽安靜在堂屋等著，周振倒是很快就再出來了，淩厲的眉鋒變得平和，眼中染著笑意。

一看他這樣子，就知道馮氏是什麽意思了。

馮譽深深望了他一眼，冷哼道：“你跟我來。”

周嘉鈺看著離開位長輩，猶豫了會，還是決定去守著娘親。

兩人要打就打吧，左右娘親最重要！

馮氏哭過一場，雙眼還通紅，她靠坐在床頭出神，回過神來的時候，一位俊逸的少年已現在她眼前。

馮氏眼中再度蓄滿了淚水，周嘉鈺也沒有忍住，已經是半個大人了，卻拉著馮氏的手哭得跟像個孩子。

外邊馮譽與周振兩人也沒有想像中的再針鋒相對，反倒是馮譽冷靜地說著話，周振一臉鄭重，頻頻點頭。

很快，琇瑩也清醒過來。

一睜眼就看到沈君笑坐在床頭，燭光下的少年神色溫柔，側顏如玉，她就有些失神。

“醒了。”沈君笑見她睜眼，伸手探了探她額頭。

琇瑩被他溫熱的掌心拉回神，猛然翻坐起身，想起先前的事情，驚道：“我娘親怎麽樣了。”

“放心，已經醒過來了，你父親與兄長...還有舅舅，都在呢。”

舅舅？

她什麽時候又跑出了個舅舅來。

琇瑩覺得真有些玄幻。

沈君笑看也迷茫的可愛樣子，細細跟她說了事情經過，小姑娘這才淡定下來。

她生父都能另有其有，再來個舅舅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。

她掙紮著要去馮氏，沈君笑怕她著涼，取過鬥篷將她包得嚴嚴實實地，才抱著她過去。

一家人終於重逢，免不得又是一陣傷心，琇瑩更多是心疼娘親，窩在馮氏懷裏一直無聲淌著眼淚。

沈君笑看著，安靜的退出屋子。

少年走到院子，看了眼滿天的繁星，似有若無的笑了笑，旋即一臉冷厲地往外走去。

事情還沒有完。

***

崔姨娘在聽到沈家來人接她的時候，幾乎是欣喜若狂，可是到了沈家，她發現不對。

她的生母就被人那麽堵著嘴，癱在椅子中氣若如絲，她下意識是要退出去，可是門很快就砰一聲給關上了。

崔姨娘慌亂地想要拍門，一道身影卻是從內室出來，她餘光掃到，整個就軟軟坐倒在地上。

“沈君笑？！”

他要做什麽？！

很快，令她驚恐的還不止這些，沈大老爺也被兩個穿著軟甲的人押了出來，而再後面是兩個身形高大、氣勢懾人的男人。

崔姨娘腦裏嗡的一聲。

112折磨

燈火明亮的屋子裏霎時站滿了人。

身形高大的輕甲士兵，只是站在那就氣勢如山的兩個中年錦袍男人，還有眼神陰沈的少年。

崔姨娘哪裏見過這種陣勢，嚇得不住往後縮，眼中皆是驚恐。

他們是什麽人，沈君笑要做什麽！

她腦子嗡嗡作響。此時士兵受到周振示意，將軟成一癱的沈大老爺拖著丟到她跟前，這一下更是叫她險些尖叫。

沈大老爺神色蒼白如紙，奄奄一息趟在那如同喪家之犬，哪裏還有平時官老爺的威風，與站在燭火下的那兩男人相比更是低微到了塵埃裏。

“崔氏？”周振喚了一聲。

明明沒有情緒的聲音，卻叫崔姨娘脊背生寒，死死咬著唇不敢應答。

周振見她這樣只是冷笑，擡了擡手，當即一個士兵就抽了刀子上前。崔姨娘見他來到自己面前，嚇得腳一軟就跪倒在地，在性命攸關的時候，做出叫眾人都吃驚的舉動。

她居然直接將沈大老爺扒到自己身前擋著。

那士兵本意也不是對她，手起刀落，她耳邊就響起沈大老爺的慘叫聲。她面色一白，牙齒都在顫，不停地相碰作響。

崔老夫人見他們真的敢拿刀子紮人，在一邊就生生嚇暈了過去。

沈大老爺疼得冷汗淋淋，氣息更加微弱，因疼痛凹凸的雙眼帶著恨意死死盯住崔姨娘。心裏歇斯底裏的罵著她這個大膽的賤|人。

她怎麽敢推他來擋刀！！

沈大老爺在憤怒與疼痛中竟是猛然用盡全力朝崔姨娘撲了過去，就跟回光返照的人一般，撲上前死死掐住了崔姨娘的脖子。

崔姨娘也沒料想到沈大老爺會反撲過來，他手裏都是血腥味，熏得她直想作嘔。脖子被他掐著，呼吸都透不過來，沈大老爺那張慘白猙獰的面目真如厲鬼在索魂。

崔姨娘被掐得又驚又怕，連尖叫都喊不出來，一口氣卡在喉嚨裏，直翻白眼。連手指都繃得筆直，硬生生將地磚摳出幾道抓痕。

沈君笑見兄長腿被紮一刀，撇過臉不去看那冒出的血色，不想兩人竟是掐作一團。

但他也沒有阻止的意思。

他大哥造這些孽，周振和馮譽不出口氣，這條命都未必能在，一刀已是看在琇瑩的面上。

他閉了閉眼。想他其實又何必心軟的，前世這大哥對付他的時候可是沒有絲毫手軟。

他吐出口濁氣，睜開眼負手在身後，語氣極輕吩咐把掐成一團的兩人扯開。

往前海誓山盟的夫妻，如今卻是都恨不得對方死，真是極諷刺致極。

沈大老爺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，被拉開後，除了嘴裏還喘著氣兒，就跟死人一樣癱在地上不會動彈。

沈君笑看著咳得一把眼淚的崔姨娘說：“崔氏，你將那個男人的行蹤說出來，且還能饒你一命，不然，你怕是要躲不過今日了。”

少年的話就是一道催命符，崔姨娘聽出來了。她驚恐間已明白，她和那個男人算計肯定是被發現了，雖然不清楚這兩個男人又是怎麽回事，但都不是善渣啊！

他們說給沈洪一刀就給一刀，那可是朝廷命官！

崔姨娘瑟瑟發抖，想說話卻因驚懼全卡在喉嚨裏。馮譽早已不耐，連看崔姨娘一眼都不屑，只言道：“一個賤妾，何必多問，死有餘辜！”

居然敢那樣算計他的嫡妹，那是自小被護國公府捧在手裏長大的驕嬌女！

周振聞言先看了眼抿緊唇的少年。沈君笑剛才說要先留崔姨娘一命尋一個人，他應下了，但崔姨娘不死，確實又是叫他們難消心頭之恨。

周振擡了擡手，到底還是起了殺意。

外邊突然響起一陣問安聲，叫他動作停住，隨後便見門被打開，虛弱的女兒被她的丫頭馱著進屋來。

“窈窈！”沈君笑比任何人動作都快，直直就走向小姑娘，“你來這兒做什麽，胡鬧！”

她小臉沒什麽血色，被燭火一照越顯得蒼白，叫人看著就揪心。

沈君笑伸手去把她從芷兒背後抱下來，本想將她放椅子裏，回身見到沈大老爺的慘壯，忙去按住她要亂看的小腦袋。

“乖乖靠在三叔父肩膀上，哪也不許亂看。”

少年有力度的大掌輕輕扣住她小腦袋，溫暖的體溫仿佛就傳到她心裏去。

想到很快就要和最喜歡的三叔父分離，琇瑩忍住不就紅了眼，小手緊緊抱住他脖子，乖巧安靜地靠著他肩膀。

見到女兒和外甥女的兩名大將也圍了上前，不過琇瑩並沒註意，只沈溺在要離別的感傷中，叫兩人眸光都沈了沈。

沈君笑就收到兩道吃味不滿的視線，餘光掃去，見到兩人陰沈的面色，抱著小姑娘的手臂又不由自主緊了一分。

小姑娘回去後兩人定然不會叫他再來往的。

他想著竟是心中鈍疼，有一瞬呼吸都停滯。他想要守護的小姑娘要離開自己了，雖然是他想要的結果，可真到這刻，他卻突然不想讓她走了。

一種寶貝被人奪走的切膚之切。

琇瑩就察覺到圈抱著她的手臂越來越緊，勒得她有些疼，她沒來由得更想哭了。

她能感受到沈君笑的不舍，即便少年沒有說一句話，但她就能篤定他此時心中想法是自己一樣的，這是最了解的她三叔父啊！

這世間再也不會有比他對自己更好的人了。

她沒忍住，到底是落下淚，一滴一滴，就那麽滴落在少年衣襟裏。滾燙的眼淚叫沈君笑心直抖，想要哄慰她，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或者是怕自己說出不適時宜的話來。

少年最後只是擡手拍了拍她小腦袋，任她摟著自己脖子哭得一抽一抽的。

周振與馮譽不知道叔侄這是怎麽了，小姑娘好好的就哭得那麽傷心，也沒有心情去理會還惶惶軟在的地上的崔姨娘，關切目光一直停留在琇瑩身上。

他們想上去安慰，可一想琇瑩對自己還極陌生，這才一直按耐著，對沈君笑都莫名不順眼幾分。

好不容易，琇瑩才漸漸收了淚，貼著被自己哭得濕噠噠的肩頭，她也懶得管自己這樣羞不羞。她只知道這是極少和三叔父相處的機會了。

她安靜的靠著，沈君笑一手托著她，一手在扯出袖子裏的帕子，幫她擦哭花了的臉。

琇瑩就朝他笑。

其實一點兒也不好看。她哭得小臉都皺成一團了，淚痕狼狽，沈君笑卻就那麽專註凝視著她，宛如她是讓人不能移開目光的明珠。

到最後，琇瑩都被看得要不好意思。她小手扯了扯他衣襟：“三叔父，我重，放我下來吧。”

沈君笑這時才想起屋裏還有個痛苦呻|吟的沈大老爺，和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的兩名大將道：“二位可否讓我兄長下去包紮？”視線又落在琇瑩身上。

周振當即會過意來。

是他疏忽了，要嚇到他的寶貝女兒！

護衛很快就將沈大老爺拖了下去，但屋內還留著那一癱觸目驚心的血跡，琇瑩被放下來的時候瞄了一眼，神色淡淡的。

她的這份膽量倒叫在場三人都楞了楞，很快，她擡手指向崔姨娘：“是想怎麽處置她的？她不能死，她那樣害娘親，死只是便宜了她！”

她聲音和表情一樣雲淡風輕，卻是一句比一句讓崔姨娘絕望。

“——她怎麽能死呢，她該好好活著和沈洪相互折磨。”

113自縊

她要做什麽？！

崔姨娘向來沒把琇瑩看在眼中，一個八歲的孩子，總覺得掐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。可如今面對她，卻是遍體生寒。

什麽叫讓自己和沈洪相互折磨？！

琇瑩站在廳堂中，面無表情看著她面上一點點染上懼怕之意。

這個時候才來怕她已經晚了。

她和娘親已放過崔姨娘一次又一次，這次不會再放過了。

琇瑩指尖指著崔姨娘，就像是一把要懸掛在對方頭頂的鍘刀，在崔姨娘嚇得直抖中，她突然笑了。

還稚嫩的小臉在燭火下由然生輝。

“崔姨娘，你放心，你不是想要當正妻嗎？但你永遠都不會了，你永遠都會是沈家一個賤妾，死了也就是一個棺槨，永遠都不會被人記住的賤妾！”

她說著，似乎更加開心，唇角笑意在漸漸加深：“你的女兒會以為你為恥，連看你一眼都不屑，你會慢慢在沈家孤獨老死。至於沈洪......他應該是要恨你入骨了，也許你還能償到他的報覆手段，他可是最無情的。”

崔姨娘手劇烈一抖，面如死灰。

沈洪......她剛才還讓沈洪挨了一刀，她留在沈家，怎麽可能會有好日子過！

沈洪不會放過她的，也不會放她離開沈家。

崔姨娘終於明白什麽比死還可怕的事，她會這樣永無天日被沈洪磋磨至死！

“沈琇瑩！你殺了我吧！”她突然瘋了一樣爬起來撲向琇瑩。

邊上的士兵當即將她壓得死死的，她還在拼命掙紮，精心梳過的發髻甩得散落，再也忍不住哭求起來。

“你們殺了我吧！殺了我吧！”

她根本不敢想以後是怎麽樣的生不如死，而且這個家還有個沈君笑啊，那個最疼愛沈琇瑩的沈君笑，他也不可能會放過她的！

周振與馮譽委實被琇瑩震撼到了。

才八歲的小姑娘，要受到怎麽樣的對待才會說出這種折磨人的方法，殺人不過點頭地。身為征戰沙場的大將，他們自然知道怎麽折磨敵人，只是沒想將這種手段用在一個女人身上，但琇瑩卻要這麽做。

——她們母女究竟都經歷了什麽。

生生逼得她失去了孩子的純真，兩人胸口一陣錐心的疼，馮譽更是自責不已。

他當年錯了，不該叫母女倆留在沈家的，他錯了。

馮譽走到琇瑩跟前，屈下一膝，能剛剛好與她平視。他啞著聲音說：“窈窈，是舅舅錯了，窈窈受委屈了。以後再也不會有欺負你們娘倆，舅舅就是拼了性命，也會護你們娘倆一生周全。”

琇瑩這算是首回與馮譽見面，他的話讓她有些不解，但她能感受他的愧疚與善意。她只是朝這長相威嚴的中年男人輕聲說‘好’。

馮譽的心頭就被她的笑溫暖著，輕輕拍她頭，然後站起身來朝周振道：“這女人確實可恨，死真是便宜了。”

周振深有同感，先前是不屑拿手段對付她，如今被女兒所震撼，崔姨娘是死一萬次都難於消他心頭之恨了。

他點頭，當即有人先將還在亂吼亂叫的崔姨娘押了下去，至於要怎麽對付她，這些就不必要再叫女兒知道。

他的女兒應該是錦衣玉食，被捧在手心裏寵愛，不該再讓這些惡心的人玷汙一分！

崔姨娘的哭喊聲越來越模糊，嚇暈過去的崔老夫人也被一同拖了下去，琇瑩看著空空的廳堂，心中沒有一絲報仇的快意。反倒是失神著，心底湧起陣陣悲意。

即便崔姨娘以後再淒慘，都不可能彌補前世她所受的一切，若不是老天可憐她讓她再活一世，她和娘親是真的不會在這世間存在。

她竟是十分難過。

沈君笑見到她眼眸黯淡，小小的肩膀也垮著，知道她這是不高興的表現。他蹲下身，輕輕握她的手：“窈窈怎麽了，別為了不值得的人不高興了。”

琇瑩心頭微微一跳，有些傻傻地擡頭看面如冠玉的少年。

他真是懂她的，任何細微的情緒都能叫他窺破。

她又伸手去抱住他脖子，“三叔父，謝謝您......謝謝。”謝謝你前世今生都護著我。

她說著又想落淚了，沈君笑也鼻頭微酸，只任她摟著低聲喃喃：“傻丫頭。”

周振與馮譽對視一眼，想著也該讓琇瑩回去歇下了，畢竟他們還要處理沈家的事，他們準備天明就離開。

一夜的時間已是極倉促。

正是兩人要去勸小姑娘回院子的時候，屏兒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來，進屋時還被門檻絆倒，重重的摔在地上。

可她顧不上自己狼狽，大聲哭著道：“姑娘！夫人.......夫人她自縊了！”

此話如驚雷在所有人耳中炸響。

馮氏她幹什麽了？！

琇瑩眼前一黑，身子就往後仰去，好在沈君笑反應得快，一把拉住她。只是手也抖得極厲害。

周振二人這鐵血男兒眼中浮起恐慌，周振更是二話不說，拔腿就跑。馮譽心中惶惶，當即也反應過來緊隨而去。

沈君笑看著像是魂都離體了的小姑娘，忙將她抱上。

三人幾乎是連氣也沒喘就狂奔到嘉馨院。琇瑩在看到滿院的光亮時才慢慢緩過一口氣，她抖著唇，連話都說不清楚。

“三.......三叔父，剛才屏兒說什麽？屏兒說什麽！”

最後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吼了出來。

她的生父來了，親舅舅也來了，為什麽她娘親還會尋短見！

為什麽？！

已跑進屋的周振也失了魂一樣，險些就那麽摔倒在門口。他剛才就覺得妻子有些不對，心中隱隱有不安，但他沒想到妻子居然是要尋短見。

她怎麽忍心，她怎麽舍得，她怎麽那麽狠的心！

周振聽到了兒子正傷心一聲一聲喚娘親的聲音，這瞬間，天崩地裂。

114心結

明亮的屋內，婦人臉色白如紙，被燭火一照透出不健康的透明。她緊閉著眼陷在大紅錦被中，那樣鮮艷的顏色反倒將她顯得更加無生氣。

像精致的瓷人。

周振見到這樣的妻子，雙腳一軟，直接跪倒在床前，抖著手去探她鼻息。

在心頭猛然跳動中，眼角泛紅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。

指尖冰冷，但還好......還好老天沒有那麽殘忍，沒有讓他們夫妻再分離一次！

周振還為殘留的手間的微弱鼻息慶幸，他內心昏暗的天地驟然升起光芒，讓他為這份慶幸激動落淚。

周嘉鈺見到父親總算鎮定一些。

琇瑩亦被沈君笑抱著隨後而到，她幾乎是快哭得背過氣去，撲到馮氏身上怎麽都不肯撒手。是周振再三保證馮氏沒事，她才抽抽搭搭的半信半疑。

少年在此時摸了把眼淚，抖著聲音說來龍去脈：“娘親說要給吩咐丫頭去準備宵夜，讓我去喊人進來，要親口告訴父親喜歡吃的東西。”

“......兒子就出屋了，不過那一小會，屋子裏就響起動靜。兒子覺得不對，沖進來就見娘親已踢了椅子要自縊。”

他雖然是第一時間將人抱下來，可是馮氏本就虛弱，這無疑是雪上加霜。

少年自責不已，含著淚光的雙眸望著那露出少許的猙獰痕跡，心間抽疼。

周振聽得再度黯然淚落。

馮譽不知什麽時候也站在了眾人身後，死死握著拳頭，極痛苦地閉眼。

他最害怕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。

嫡妹性子向來固執，以前是有著琇瑩，她不得不硬撐著護女兒成長。如今琇瑩要回周家了，她就覺得自己無所謂了！

可她這是讓親者痛仇者快！

馮譽目中一片腥紅，周振怔怔握著馮氏的手，良久嘆一聲：“我陪在這裏。大哥，沈家的事就麻煩你了，你們也去歇一會兒吧。”

周嘉鈺不太願意離開，是他險些鑄成了大錯，琇瑩亦是，抓著被面不肯放手，指甲將上好的綢緞都扯出絲來了。

沈君笑知道人沒事重重松口氣，不然他都不知道琇瑩會如何崩潰。馮氏為什麽會自縊他多少明白的，眼下也只有周振能開導她。

他是在場第一個有動作的，去將琇瑩強硬抱起來，低聲說：“窈窈，讓你爹爹與娘親有單獨說話的機會，你娘親的心結只有你爹爹能解。”

他聲音不高，卻使得馮譽與周嘉鈺心頭一凜，再是不願離開都只能擡腳慢慢出了內室。

如今確實只有周振能解馮氏的心結，不管哪個女子遭遇了那些，都會如馮氏一樣，寧可一死。

眾人心情沈重站在廊下，琇瑩死死揪著沈君笑的襟口，到現在還有些呼吸不暢順。

沈君笑憐惜地輕拍她背，低語安撫：“窈窈別怕，有你爹爹在，不會再有事的。你先睡會，趴在三叔父肩膀上睡會。”

琇瑩幾度大悲，此時已是強弩之末，精神頭早垮散得連雙眸都沒有聚焦。少年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，一句一句安撫中，她是昏厥一樣的狀態神識陷入黑暗，無意識間仍攬緊了少年的脖子。

馮譽擡頭就看到外甥女趴在少年肩頭慢慢睡過去的情景。月色皎皎，少年面容如玉，眉眼溫柔，熟睡的小姑娘靠著他，極溫馨的一幕。

他視線又掠過沈君笑那柔得似水的鳳眼，隱隱覺得兩人這樣似乎有些不對，但卻又說不上來。

琇瑩睡過去，沈君笑想送她回房的，只是她扒著他，一分都不松手。只要去掰她的手，就會皺眉帶著哭腔不安喊馮氏、喊他，沈君笑只能是做罷。其實他私心又何償想放開。

一種悸動早深藏在他心中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竟對小姑娘有了那樣的心思，介於親情與男女之情間，讓他羞愧又難於啟齒。

即便兩人間沒有血緣關系，可這是他看護兩世的小丫頭。

他是瘋了！

最後，沈君笑只能就那麽抱著她，呆在她的屋子，靠在躺椅中盡量讓她也睡得舒服些。

而他思緒紛亂，閉著眼，腦海中一時是浮現前世她嫁給李慶昭時明媚的笑顏，一會她冰冷躺在棺槨中的慘白面容。往事讓他心中發厲，很快卻又是今生她甜甜喊自己三叔父的笑臉，親昵地黏在他身邊，即便是自己因功課罰她，盡管很怕還是要笑著黏著他。

這是他的小丫頭，他小心翼翼護著的小丫頭。

出神中，他攬著她的手臂越發收緊，對即將沒有琇瑩的日子居然是生了無限的抗拒。

琇瑩在睡夢中被勒得有些難受，不滿掙了掙，小手因此終於也放開他的脖子。很快卻又沒有安全感一樣，轉而再緊緊攥住他衣襟，小腦袋也貼在他胸膛輕蹭，聞到是熟悉的味道才咂巴咂嘴睡得踏實。

她像只小奶狗，把少年逗笑了，擡手輕輕拍了拍腦袋，心尖都軟化成水。漸漸的，他也拋下了一切煩憂，不再想前世今生，即便是馮譽在處理他大哥的事也不理了。他就那麽滿足於此刻，在她輕微的呼吸聲中入眠。

哪怕這種歲月靜好只有此時，對他來說已足矣。

夜涼如水，沈府某處院落響起幾聲厲叫，驚醒枝間飛鳥簌簌。

***

馮氏是在下半夜的時候才徹底清醒過來。

她在明亮的燭火中又閉上眼，熟悉的一切讓她有些絕望，想要動，身上卻是再也提不勁來。耳邊驟然響起低沈的男聲。

“雲馨......”周振輕喚一句。

閉眼的馮氏睫毛輕顫，隱隱透出淚光。

周振見此心頭只有細密的疼，如針紮一樣，他聲音就啞了下去：“雲馨，事情沈洪都招了，不是你的錯......不是你的錯。”

妻子受辱，最痛不欲生的人是他。

當年若不是他去晚了，妻子又怎麽會因為保護兒子而落難，再遇到那個禽獸。若不是懷著他的骨肉，她又如何會過得那麽淒慘。

周振在痛心與內疚中低下頭，灼熱的唇與她的相貼，極輕極柔。男兒淚順著面部堅毅的線條滑落，比他的唇更加炙燙，直燙得馮氏身心皆是一震。

115崩塌

“雲馨，你怎麽那麽心狠。”周振的唇輕輕摩挲著她的，“你真那樣撒手人寰，你想過嘉鈺嗎？你這是要逼死他的。”

兒子因幼年時的事就耿耿於懷，如若再在他照顧中出了差子，他還能再想活著？

男人聲音低啞，呼吸與她糾纏著，“窈窈呢，你又可曾想過窈窈，你就那麽狠心讓她才剛有了父親又失去母親。”

“還有我呢？”他說話間，聲音居然帶了厲，懲罰般咬了她一下。

他就聽到馮氏抽氣聲，沈沈地笑了。旋即松開她，在她終於睜眼看過來的時候，一把扯了腰帶。

“你是要逃離我嗎？”

男人邊說邊在她有些恐懼的眼神中除了外袍，然後是中衣，露出精壯的胸膛。床板便吱呀沈了沈。

馮氏被他抱在懷裏，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，只是傷了舌頭，在這種緊張中根本說不成句。周振只能聽到她隱約幾字。

帶著抗拒的字眼，讓他雙眸漸漸腥紅。

一把掐住她的手，就那麽欺著她，嚴嚴實實遮蓋著她整個，與她額貼額。

“雲馨，我不在乎曾經發生過什麽，我一點也不在乎！”他微厲的聲音在她耳畔輕響，引起她一陣陣戰栗，因焦急又無力掙紮，眼淚不停落下。

她不願意讓他碰自己。

她已經失貞了，早在多年前，被沈洪那禽獸欺|辱過。

她早已配不上他！

馮氏嗚嗚地哭著，可男人是從所未有的霸道，哪怕知道她此時是虛弱的，他都狠下心來。

他不理會她的抗拒，霸道又帶著輕柔讓她重新沾染上自己的氣息。他只在乎她是否還活著，是否在往後的日子再陪著他走過，多少年來的尋找早已將他的心磨得千瘡百孔，他怎麽會允許她再有丁點的逃避！

她馮雲馨是他的，以前是，以後也是！

周振用身體力行告知她自己的愛意，馮氏抖著身子，緊閉眼，神智有些崩潰。她想逃，可是根本逃不出他的禁錮，不管是身還是心，在他溫柔的親密中早化作成水。

她的抗拒抵不過夫妻間的契合，久曠的身子亦快要了周振的命。

周振再溫柔，也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的泣不成聲。男人卻是不肯放過她的，甚至低頭在她耳邊不停地霸道宣告，她是他的，永遠不要再想離開他。

周振用最簡單的方法安撫她受盡磨難的心，馮氏最後是幾乎要昏厥在他懷裏，只能求饒一聲一聲含糊不清喊著振郎。

這無疑是讓周振越發興|奮，他咬著她耳朵，用行動回應她。

室內蠟淚凝結成塊，帳幕下旖|旎的聲響久久才歇。

摸著妻子被汗水打濕的鬢發，周振目光溫柔地在她臉頰印下一吻。他聲音帶著濃情後的沙啞，問她：“還要做傻事嗎？你可知道我煎熬了多少年，我身邊從沒有過別人，總是孤苦伶仃。無人為我縫衣，無人為我添茶問暖，無人再讓我能擁著入夢。”

“雲馨，你不要那麽殘忍，兒女需要娘親，我更加需要我的妻子。我們好好一個家不能散了，你聽見了嗎。”

馮氏累得根本沒有力氣回他的話，只任他摟著，聽著他的控訴，眼淚爭先湧後。

周振知道也不能逼她再緊，剛才已是過了，他壓下還在心底翻湧的風浪，再低頭輕吻她唇角。柔聲道：“睡吧，明天好有精神見孩子們。”

***

琇瑩再睜眼的時候，天已大亮。

她動了動，發現自己窩在極暖和的懷抱中，正是心驚，卻是聞到屬於沈君笑身上特有的熏香味。

淡淡的帶著些竹子的冷香，和他性子一樣，但聞久了又會覺得讓人心境寧和，和他待她一樣。

她不由得貪戀起這種味道，閉著眼又往他懷裏拱了拱。

她一醒來就像只小奶貓，沈君笑嘴角往上翹了翹，並沒有作聲，只任她蹭來蹭去。

只是外頭響起了敲門聲，是芷兒。

她邊敲門邊側頭看了眼神色極不好的馮譽，聽到裏面應了聲，忙道：“三爺，姑娘起了嗎？”

沈君笑這才拍了拍還裝睡的小丫頭，琇瑩為自己剛才的舉動臉紅，裝作剛醒的樣，揉眼道：“怎麽了。”

沈君笑聲音還帶著剛醒的低啞，十分有磁性：“窈窈，要起床了。估計是你爹爹或你舅舅尋你了。”

琇瑩根本不敢擡頭，低低回了句：“我怎麽睡三叔父懷裏了。”

“是你太累了，就那麽睡著了。”少年眼底都是笑意，緩緩坐起身。

其實昨夜他睡得不算太好。

小丫頭黏人，他動一下，她就不滿的亂拱亂爪。榻也小，還得護著她別摔下去了，來來回回的折騰，只能說是睡了個圇吞覺。

琇瑩這才擡頭，臉頰上染著淡淡的紅暈，更顯得她可愛。但因為剛醒，那抹羞赧也就不明顯。

她擡頭，看到少年削瘦卻已透著男人堅毅線條的下巴，一抹晨光柔柔攏在他側臉。他此時微微一笑，如玉的面容和陽光一樣美好。

她微微出神，只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比三叔父更出色的男子了。

外邊又響起催促聲，琇瑩忙回神答應，直接跳下榻，趿上鞋子去開門。

沈君笑也隨後穿好鞋子，理了理身上發皺的外裳。但折痕已壓得實實的，是理不清了。

馮譽見到琇瑩來開門，第一反應是先將她抱起來，琇瑩有些別扭，但還是老老實就坐在他臂彎上來。他身形高大，倒顯得她更加嬌小，硬生生又是把她年齡拉低了兩歲似的。

琇瑩有些無語，她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再長大些，以後會經常遇到這樣的事吧。

沈君笑已經來到兩人跟前，他神色淡淡給馮譽揖一禮。馮譽掃了兩眼他那要皺成抹布一樣的外袍，雖有些皺眉，到底也沒有多想。只道：“如若琇瑩娘親沒有什麽大礙，我們這就準備回京。

少年心頭霎時像是缺了一塊。

116作主

“——好。”沈君笑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吐出一個字。

馮譽便抱著琇瑩往外走，琇瑩趴在他肩頭，看到少年眼神黯淡的一瞬間。她再眨眼，他已又是平時待她的樣子，眉眼溫柔，叫人如沐春風。

她又有些想哭了。

她從不來知道自己是愛哭的。

周振自然也是早早醒來，聽到院子的動靜已先穿好衣裳，又喊來丫頭端了扔水，細細為馮氏擦身。馮氏被他鬧醒，紅著臉緊閉著眼。

周振發現只是無聲微笑，她平時顯得很厲害，向來卻是臉皮薄的。等收拾好，馮譽就來敲門了。

琇瑩這才得以從他肩頭下來，提著裙子跑到馮氏跟前，因先前沒穿好鞋子，險些還要摔一跤。是周振及時扶住，蹲下身細心地給她穿鞋子。

她有些不好意思朝他笑，圓圓的臉蛋上露出兩個小梨渦，可愛得周振忍不住又擡手拍拍她腦袋。

兩個男人對視一眼，準備出屋說話，幫著馮譽處理事情的周嘉鈺剛睡醒，揉著眼進屋，直接就被兩人吩咐到屋裏陪馮氏。

周嘉鈺當下心中一凜，神色極嚴肅的進去了。

馮譽這才說：“雲馨受得住顛簸嗎？”

“我來的時候特意吩咐過了，馬車讓多鋪了毯子的，是怕路上凍著娘倆，倒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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